葛神之飞越疯人院


(一)第一章
1990年7月大学毕业,8月分配至江苏省农业生产资料公司镇江经理部工作,从事文秘。报到时,我从句容老家乘客车到镇江,到了大市口,不知怎么走,但是,沿街走着走着,走到健康路五环俱乐部,抬头一看,看到公司牌,一点没走冤枉路。
因是六四学生,我和2位中专生(丁德斌、周正)开始学习了三天,就是一位老书记(肖仁奎)读报纸,然后去扬州施桥仓库实习。
回镇后,在人秘科工作。在宿舍,看到一份纸质高档的歌单,就是列举将要流行的歌曲,非常精致漂亮,而之前之后,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歌单。
12月4日吧,和领导去苏州出差,何耕开小霸王面包车去的,出席省农资会议,省农资过经理讲话,记得有说怎么辩别假冒伪劣农药,说的很好,我录音,估摸磁带快完了,换磁带。晚上听磁带,写讲话稿,是蔡光义手写,他当时是人秘科长。
当时有些奇怪的事,因过经理无锡话,我俩听不清,蔡竟骂了句他妈的。吃晚饭时,不知谁搛了块肉给蔡,蔡竟问陆立新说:“你搛的?”,而陆是副经理。
不知怎的,就很兴奋,哥哥在苏州的同学来宾馆看我,我竟让他们洗个脸,晚上在宾馆舞厅,我抢先进舞池跳迪斯科。
兴奋了,睡眠不好,第二天早上,我在公园,好象唱歌,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,周正让我到厕所前去,并说见一个对我未来影响的人,好象是蔡。
他们先开车回镇,后来陆经理和我坐火车回镇,火车一路见着火堆,也是奇怪,应是焚烧稻草。
回镇后,总是兴奋状态,宿舍里门插着一张白纸。哥哥和我晚上在饭店吃饭,老板大声说狗肉狗肉的,因为我姓葛。而早上在宿舍,听到学校放高音喇叭,说刚毕业的大学生什么的。单位找关系给我配了种药品,我当然不吃,因为会魔术,吃时压嘴边,后来吐掉。
12月14日(后来的神教受难节)上午,蔡光义、吴明锁和我哥带我上车,朱国京开车,进一院子时,吴还遮了下我眼,我看到是镇江市精神病院几个红色大字,在路的上方拱门状。
进了医院病房里面,他们都走了,有个老头(病人),到房间,按着我手,问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?我说医院,他使劲,力很大,说是保密局。
因为门关着,我出不去,我就要医生放我出去,他们不理踩。我对医生和护士说:“你们不放我出去,我就脱衣服,一件件,直至脱完”。他们仍不理踩,我就很气愤,开始脱衣服,刚脱了2件,一位医生(周海)说,你穿起来,放你出去。
我刚穿好衣服,几位医生护士护工,还有病人,就围着抓住我,我是不反抗的,绑我在床上,是用长长的布带,绑四肢和胫部,给我打电针,就是一个通电仪器,头上插几根针,说不出的疼,整个头没有嘴耳鼻眼的概念,象个大铁框,有个大铁锤在里面搅,有时收缩的疼,有时放射的疼。边问我,这是什么地方,我说医院,可他们并未停止电针,我就照老头说的是保密局。
我听到一位年轻女子声音:“葛亦民好样的”,象是许海鹰的声音。
电针结束,我眼泪鼻涕全出来了,这时我哥来为我擦,原来他没走。
(二)第二章
因为做过可怕的电针,我老实了,老病人都因之老实,新病人一进来,不老实,统统做电针,一做就老实。闲聊时,几个老病人都说,还有个电休克,更可怕,做时就象坠落悬崖一样。
精神病院的作息很规律,与监狱、看守所有一拼,且相同点都是失去自由。
病人活动区域分二块,一块是睡觉室,另一块是活动室,就是白天呆的地方。
冬天,天漆黑,6点不到,就起床,被子是护士或老病人叠,冬天是盖两床被,护士有独特的叠被方法。
起床洗漱,牙膏是公用,有个老病人保管,他只给你挤不到黄豆大,脸牙完毕,进活动室吃早饭。
天仍黑黑的,一人拿一个瓷盆和筷子排队。卫生员小车推来早饭,不锈钢方框里是白粥,一个抽屉里是馒头。一人打碗粥,卫生员抓点小菜,通常是很少的罗卜干,2个馒头,找个位子坐下吃,碗筷有老病人值班洗,但就随意过下水,根本洗不干净。
吃完就等8点15分医生查房,百无聊赖。医生护士8点上班,开个早会,卫生员领新病人去见个面,满屋的白大褂,很有气场。
每个病人有自己的医生,一个医生约有10个病人。医生查房,问他的病人:“好吗?”,病人回答:“好的”,这就是查房。
9点护士拿个装各种香烟的方框来发香烟,家属存烟的,一人6支,这可是精神病院重要的仪式,病人昨天的6支烟早已抽完,等着这一刻呢。有没存烟的新病人,也想发烟,护士说:‘你家没留烟。”打发走。
病人是不允许带打火机的,抽烟一律护士点火,烟发完,刚发烟的都找护士点上,敢紧过上瘾,6支烟一天掐着时间抽。
然后又是百无聊赖,等吃中饭了。10点40吃中饭,大家坐好,卫生员推来小车,几抽屉蒸的白饭,1桶难吃的蔬菜,星点的肉。这时医生护士都来帮忙,还有老病人,一个托盘放几盆,端给病人。
吃完午饭,排队吃药,老病人,左手拿着护士给的一把药,右手端水,一把就全吃了。我以前根本没吃过什么药,不会吃药,我是坐在护士边上,一颗一颗地吃,有老病人嘲笑我是吃仙丹。
吃完药,到睡觉室午睡休息,也有人不睡闲聊。
下午1点半吧,起床,到活动室,第一件事是发点心,就是家属存点心的,护工和特定的老病人,按架子上放点心的顺序叫名字,被叫名字的报要拿什么什么。有的老病人,没有点心,也挤着,想别人分他一点,有时是抢一点。
有个老病人,是住院较长的,叫徐家来,我看他叫家来,我想回家,拿时就说徐家来拿一个(苹果)。
2点吧,家属会见,我妈天天送好吃的给我,拿个保温瓶,鸡呀排骨呀,再带些水果。有时我哥休息,他来送。
下午仍然百无聊赖,有2只大红腰子澡盆,大家热水洗脚,也有好多人根本不洗,有时护士看到,说不洗不臭啊,仍不洗。专门有个老病人发草纸,1张草纸撕成2半,每人半张。
4点40吃晚饭,晚饭和早饭一样,一碗粥,2个馒头。晚饭毕,再吃药,然后回睡觉室睡觉休息,因时间早,大家三三两两闲聊,但因为吃药,也都睡的早,睡觉时间是8点,但大部分人都提前睡了。
第二天早上起床,重复前一天,天天如此重复。
我是情境障碍,往重说是燥狂抑郁症(双相情感性精神病)。
12月21日(后来的神教复活节),护士让我别吃早饭,让我一人呆在睡觉室一屋内。
等了好久,一群医生护士进来,主要是几个医生按着我,握着我的头,在头顶插根针,把1块小木板放在我嘴里,我挣扎,不知他们干什么,架不住他们人多,挣扎失败,然后没了知觉。
醒来,象没事一样,卫生员让我吃了留着的冷早饭。
这就是电休克,并没有老病人说的坠落悬崖感觉,通电后就失去知觉,休克了,象睡着一样,或者象死去一样,过1小时吧苏醒。这就是我后来神经宣称的上十字架,死而复活。
(三)第三章
精神病院和监狱、看守所还有个共同点,就是有家属看望,有家属存钱存东西的好过些,三无人员(没人看望,没人存钱,没人存东西)就苦了,天天面对不能再差的伙食,天天清汤寡水,没有指望,没有希望。有些三无人员妄想别人给些吃的,可有吃的人互相抱团调济,互通有无, 称之为“有来去”,三无人员能弄点赏赐可能性极小。我心善,常有人看望,也有存钱,买了蛋炒饭和鸭血粉丝汤给一个三无人员老头和一个孤儿小伙,有次贾建清护士看到阻止,对我说:“他们饭能吃饱就行了。”
有些三无人员还有烟瘾,只能等抽烟的抽到最后,还有一点点时,上来讨, 一边说没有了没有了,接到抽两口,一直抽到海绵烫嘴,常常一人抽烟时,二、三个三无人员候着,有时要抢烟头。
因为一天6根烟,根本不够抽,有些病人抽到一半,用手掐灭,下次抽另一半,这样6支烟能抽12次,过12次的瘾,有时,还剩一点烟头也来点烟,护士也好笑。
精神病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,且是铁律,没有家属接的人出不了院,病情稳定的,哪怕治好的也出不了院,理由是出去没人管,没人监护,会出问题,比如生活无着,比如危害社会。导致有些病人长期住院,甚至住一辈子,直至死在医院。
精神病人都有个监护人,监护人不同意出不了院。胡晓虎是东南大学土木工程系高材生,镇江有他设计的建筑,什么中学的。他哥是监护人,不同意他出院,他妈基本天天来看他,烧菜给他吃,再留些点心,比如面包。可二十多年了,他妈都去世了,他仍住着院。
张有龙是养子,他哥也不接他,难得看他,有次带了很少的烤鸭,以至卫生员说是吃剩下的。张有龙是基督徒,不讨烟,偶而别人给他,他说有人给就抽,没有就“康皮”。
谢平是中专生,以前是教师,他弟弟在香港,他弟和他叔都不接他。因为是公费,他竟说医院养老蛮好的,生病了,比如感冒,也有医生治,有药吃,都放弃自由了。
监护人不接,无非是怕接回去分家产了,给他地方住,给他弄吃的之类事麻烦,索性关在医院,当然,这些病人都是公费医疗。
我开始住院时,有三个小护士,胡启梅、施亮华、陶玲蔚,胡启梅是我小师妹,句容县大卓中学读初中的,同是孙兆聘的学生,比我小几届,她们都是卫校毕业分配到医院的。
陶玲蔚闲时教我唱歌,我那时候头发留的都较长,后来她看电视里,香港明星头发长的样子,说:‘葛亦民刚来时就是这样的。”她有四环素牙。
她教了我很多歌,九十年代初,港台歌曲很流行。印象深的是“在雨中”,“在雨中 我送过你 在夜里 我吻过你 在春天 我拥有你 在冬季 我离开你。”她唱一句,我跟她学一句。多年后,我看她位置老是不升,而胡启梅、施亮华都升职了,她说:“我管住你葛亦民就够了。”
(四)第四章
精神病院有个独特的地方,社会上,哪怕学校里,人们都戴着面具,监狱、看守所里也是戴着面具,唯有精神病院不用戴面具,如果你有心情,完全可以彻底地放开原我,肆意地开心,因为不用防备任何人。我曾和我妈说,里面是我最开心过笑的最多的地方,还想去。
有个人象张艺谋,我和他站在窗前,看到路上一女人,我说:“他是张艺谋,快找他签名。“女人说:“你咋不找他签?”我说:“我比他大多了。”
有次我站在窗前,有个女人路过,穿身红衣服,30来岁,很漂亮。我对她喊:“小红,别以为你穿身红衣服,我就不认识你,你是我老婆。”她应该是认为我的话特有趣,立即向路人复读:“他说:“小红,别以为你穿身红衣服,我就不认识你,你是我老婆。”边说边笑弯了腰。
有个女人是卖报纸的,有次我站在窗前喊她:”卖报纸的。“她以为我要买报纸,就过来。我说:”超你妈。“她发现上当立即回骂。
我们病房隔壁是镇江师专女生宿舍,傍晚女生上自习,我看中一女生,她迈左腿,我大喊“左”,她迈右腿,我大喊“右”,我左右左右喊着,她的腿就不听使唤了,一跺脚,弯身直笑。
护士巫丹对我很好,她常把吃剩的东西给我吃,比如泡面,剩些给我,她很漂亮,我就更在意她的香口水了。以至一个卫生员大妈看不惯,说:”吃剩的还给他吃。“只是有次吃她的剩饭菜,也许变质了,害我吐。
午睡后,量体温报大便,巫丹让我问大便,她记。比如我喊”胡晓虎“,他答”一次“,我再喊”谢平“,他答”没有“。喊了几人,我突然喊”巫丹“,她应一声,以为我有事,我大声说:”大便“,她就哈哈大笑。
有个人象张信哲,我躺床上,他躺我床边,因为离的太近,护士不允许,让他起来。他太象张信哲了,以至我对常州奔牛,我工作地的发廊妹郭红梅、董艳说,我见过张信哲。
有次进来一人,还真的是明星,现在记不得名字,就称他张辉吧。师专女生知道了,我当时在窗边,几个女生喊我,让我叫张辉,我就喊张辉,张坐在不远处,对我说:“就说我不在”。我大声对女生说:“他说他不在。”女生们咯咯直笑,张辉只好过来,和女生说话。
后来,几个女生还真带了鲜花来看他,他和她们在会客的地方坐着会面,还真是明星会见粉丝的样子。
有个男的,腿不好,和张辉吵架,张辉打了他,他拿个饭盆砸张辉。我拉偏架,因为我觉得那男的是我同学管虹哥哥。张辉问我为什么向着他?我说:”他是残疾人“。
后来那男的爸爸来看他,还真象管虹的爸爸管老师(我高中地理老师),我便到会客室和他说话,他直笑,管哥让我别影响他会见。
(未完待续)